朝天叶

　　孟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，咽下一口清香的茶水，目光放向窗外。

　　棕色木头边框的窗棂透出一股典雅的气息，而窗外，是一条被树丛覆盖的林间小巷。道旁生长着朱红的罂粟，映衬着两旁高耸的柳条。青绿色的柳枝覆盖住小巷，遮住了照过来的阳光。阳光钻过枝条之间的小隙，投射到铺满鹅卵石的参差不齐的路面上，形成许多灿烂的光斑，随着微风晃动，宛若天上繁星。

　　看过这景，孟斐收回目光，端起仿南北朝时期的绿釉瓷杯，抿了一小口煮得喷香的茶水。那茶香仿佛冲鼻，一次呼吸，便让鼻腔里全是这种茶叶的味道。这种茶叶呈淡棕色，带着一点墨绿，呈针尖状。他叫不上这种茶叶的名字，只是听说这种茶是店主自产的，不对外售卖。

　　小店不大，几十平米的样子。虽小，店家却把这里装饰得非常精致，古色古香。最左侧是进来的木门，上面精雕细琢的纹路清晰可见，还挂着一袋香囊，散发出诱人的气息；走进门，正对着的是柜台，不像别的茶店，柜台上摆满烟酒，而这家茶店，柜台上却是一些文学大家的著作，列夫?托尔斯泰、鲁迅、曹雪芹等文豪的作品皆能在上面找到；柜台两侧摆放着两盆吊兰，中间还插了一朵洁白的郁金香；正中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吊灯，柔和的光晕既不刺眼，也不觉暗淡；而靠近窗户的一旁，则摆了两副桌椅，供来喝茶的茶客闲谈慢叙。

　　这家茶店附近很安静。因为坐落在一个小巷里，生意很冷清，也没有什么客人，唯一一个算是常客的，就只有孟斐了。店主人名叫桑盛，一副笑眯眯的样子，满脸的络腮胡，头上经常带着一顶褐色的帽子，就没见过他摘下来过。

　　正喝着茶，孟斐瞥见挂在柜台旁那不起眼的一幅画，画的是一筐筐的茶叶，在泛黄的画纸上仍能感受到其散发的生机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几十年前的夏天，不大的小院子。

　　瓜藤争先恐后地顺着篱笆上爬，互相挤着，结出一朵朵似能捏出水来的花。挺着妖艳的身姿，引着陌生的昆虫到来。

　　一切都很美好，直到……

　　十年难得一见的旱灾。

　　村落里随处可见的土地龟裂的痕迹遍布，萎蔫的花草尽力汲取着土地里消失殆尽的水分，鸡狗牛羊们有气无力地哼叫。

　　这是他第一次吃不上饭，不是吃不饱，而是吃不上。地里的庄稼完全枯死，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异常无助。整个村落一下失去了生机，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回荡在耳边，反而变成了当年的奢侈品。

　　桑盛紧闭嘴巴，时不时把舌头伸出来用口水润一下干裂的双唇。他眼里满是渴望，盼望着父亲回来能够带一些吃的——哪怕是一根野草、一粒瓜子。

　　过了许久，他眯着的双眼看到了父亲的身影。他回来了，背着一筐棕褐色的植物——也许那只是幻觉。

　　但当父亲将那棕褐色的植物塞进他的嘴唇时，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口腔一直顺着食道滑到肠子，饥渴的感觉顿时无影无踪。

　　父亲说，这叫朝天叶，棕褐色的叶片中带着一点墨绿，朝阳生长，根系发达，能够将根须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，吸收地下水，即使在旱地里也能自由生长。它们露于表面的针尖状嫩叶直指苍穹，似乎在向天空展示自己的傲骨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孟斐咽下最后一口茶水，感觉到了手上这瓷杯里的针尖状茶叶似乎更加充斥着生气与活力。结了账，慢慢走出茶馆，阳光温暖地洒在自己身上，轻抚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，滋润着每一滴血液。

　　朝天叶，它的别名叫希望。